《紅樓夢》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百科全書,其中不乏大量的文化負載詞,文化負載詞反映了特定民族的文化背景和活動方式,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譯者在文學翻譯中也會將各自文化融入其中。因此本文以《紅樓夢》楊憲益、霍克斯英譯本為依托,通過分析譯者對文化負載詞的處理,從生態文化、宗教文化和語言文化三個視角展示中西方文化交流和沖突。
【關鍵詞】《紅樓夢》;文化;沖突
一、引言
作為我國古典小說的最高峰,《紅樓夢》深刻地描摹了封建社會的生活百態,刻畫了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形象,該書的語言具有鮮明的民族特點和文化內涵。《紅樓夢》作為一部集中反映了我國幾千年文化傳統的經典作品,學界不少人嘗試對這部作品進行英譯,其中廣受贊譽的全譯本是楊憲益版本和霍克斯版本。在《紅樓夢》一書的翻譯中,文化負載詞是譯者所遇到的最棘手的翻譯障礙。文化負載詞是每個民族語言中所特有的詞匯和習語,是某一民族在長期的歷史活動中形成的,它們集中體現了民族的精神風貌和文化特點。因此,本文以楊、霍兩譯本中對部分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為探討對象,通過對兩位譯者不同的文化取向和翻譯策略的分析和探討,展示中西方文化的差異。
二、從不同視角看中西文化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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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對文化具有塑造作用,生態文化與人們所處的地理環境有密切的關系。長期生活在某一地域環境中的民族會形成獨特的生活方式,語言中也不乏帶有地域色彩的表達方式。生態文化與人類的生活緊密相關,我們的衣食住行都與特定的生態文化相關聯,同時我們的文化也賦予了飛禽走獸、花鳥魚蟲不同的文化象征意義。由于英語和漢語具有各自鮮明的文化體系,譯者在翻譯與生態文化相關的詞語時,必然會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來順應不同的文化體系,從中體現出中西方生態文化的差異。(1)……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專等生事。楊譯:……butlikeadogcountingonitsmaster’sbacking,youarealwaysmakingatrouble.霍譯:……merelyencouragesyoutomakemischiefforusandabuseyourborrowedpowers.“狗仗人勢”是出自《寶劍記》中的漢語成語,比喻壞人依仗他人的勢力來欺侮旁人。這句話涉及到“狗”這個動物意象,在漢語中狗通常被認為是骯臟、卑微、帶有貶低之意的,通常被用來象征地位低下、勢利、不道德的形象。例如:狗眼看人低、狗茍營利、狗頭軍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等詞語。楊憲益夫婦翻譯《紅樓夢》的目的是為了傳播中國文化,因此在翻譯時他們采取了異化的手段,保留了漢語中“狗”的貶義形象,使西方讀者對中國的語言文化有所了解。而英語中也有不少與狗相關的表達,如luckydog(幸運兒);loveme,lovemydog(愛屋及烏);topdog(勝利者),從這些表達中我們可以看出狗在英語中的形象大多都是褒義的,象征著友好、勤奮以及忠誠。因此,霍譯本中刪除了“狗”這個意象,簡單地用“borrowedpowers”將狗仗人勢中的仗勢欺人的含義意譯了出來。這樣做是為了順應西方讀者的生態文化,維護“狗”在西方讀者心中的正面形象。從兩位譯者的翻譯中,我們可以發現生態文化的差異,同樣的動物在不同的文化體系中的褒貶色彩截然不同。(2):“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沒人倫的混帳東西……”楊譯:“Atoadhankeringforatasteofswan,”scoffedPing-erh.”霍譯:“Whatanasty,disgustingman!”saidPa-tience.“Acaseof‘atoadonthegroundwantingtoeatthegooseinthesky’.“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是漢語俗語,比喻人不自量力,妄求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楊譯本中保留了源語文化的因素,將癩蛤蟆和天鵝進行了直譯,沒有做任何改動;而霍譯中則用“鵝”(goose)的形象代替了“天鵝”(swan)的形象。這是因為在英美文化中,鵝和天鵝所隱含的象征意義完全不同。傳說瑞典國王曾經率軍攻打城鎮,城鎮的居民就掛起一只鵝,諷刺其為笨鳥,因此就有了呆頭鵝的說法,所以鵝在西方人眼中象征著愚蠢和自負。而天鵝則象征著高貴優雅以及才華橫溢,英語中有aselegantasaswan的表達,swansong也被用來比喻文藝作品的絕唱。所以,霍克斯在這里把和癩蛤蟆放在一起比喻的天鵝換成了鵝的形象是為了順應目標讀者的文化習慣,也體現了中西方生態文化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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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文化是人類文明的重要部分,它對人們的思想意識和生活態度都會造成一定的影響。不同國家流傳的宗教信仰也不同,在西方國家,基督教是最為主流的,包括東正教、新教和天主教等各種教派。在東方,人們普遍信仰佛教、道教和伊斯蘭教!都t樓夢》是集中反映東方思想文化的巨著,因此其中有大量與宗教相關的內容。(3)“世人都曉神仙好”楊譯:“Allmenlongtobeimmortals.”霍譯:“Menallknowthatsalvationshouldbewon.”在楊憲益的譯文中,他將原文中的“神仙”翻譯成了immortals,“神仙”一詞源于道教概念,指能夠超脫世俗、長生不老之人,而immortals單詞本身的含義就是長生的、不朽人物,因此楊譯中選擇這一詞正好表達出了道教概念中人們追求長生不老、不朽不衰的思想。然而,在霍譯中,他將“神仙”翻譯成“salvation",意為救贖或拯救,也屬于宗教概念。西方基督教中有“七宗罪”的說法,人們在世間會犯下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色欲七宗原罪,人們只有信仰上帝和自我救贖,才能在死后凈化靈魂、進入天堂。由于兩位譯者代表了不同的文化和宗教體系,因此,在翻譯時楊憲益選擇了中國文化背景下道教思想的詞匯,而霍克斯則用基督教的救贖思想來表達得道成仙這一概念,讓西方讀者可以獲得思想上的共鳴。從這個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出雖然宗教的作用都在鼓舞人心,給人以精神引領,但中西方文化中具有截然不同的宗教體系和信仰。(4)“這么一個夜叉,怎么反怕屋里的人呢?”楊譯:“Howcouldahellionlikethatbeafraidofaconcubine?”霍譯:“Ifshe’sreallyaharpyyousaysheis,howcouldshepossiblybefrightenedofamerechamber-wife?”此處“夜叉”是梵文里的音譯,最初源自印度神話,指一種能夠騰飛吃人的惡鬼,矯健而隱秘。因此,夜叉又被用來比喻相貌兇狠、丑陋的人,后來人們又用母夜叉來形容脾氣火爆的悍婦。楊憲益根據“夜叉”的比喻義將其意譯為“hellion”,源于方言最初指調皮搗蛋的孩子,后用來表示兇狠、惹是生非的人。楊憲益選擇這一詞是為了突出表現王熙鳳的性格特點,張揚而又火爆。而霍克斯將“夜叉”譯為“harpy”,harpy是古希臘和羅馬神話中的一種鷹身女妖的怪物,比喻貪婪殘酷、兇狠的女子。此處霍克斯巧妙地在讀者所熟悉的西方文化中找到了與夜叉相對等的概念,有助于西方讀者更加深入地了解王熙鳳的人物形象。雖然中西方文化具有不同的語言形式和文化符號,但各國文化中總有共通之處,在翻譯中找到對等的文化概念有助于譯者更好地傳達原作的思想。
。ㄈ┱Z言文化的沖突
語言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語言中最凝練的就是俗語。漢語俗語是我國勞動人民在日常生活中總結概括出的思想和智慧的結晶,包括諺語、歇后語和常用語等,具有鮮明的民族色彩和豐富的文化涵義。由于俗語具有濃厚的文化特性,因此不同文化背景的譯者在處理俗語時,就需要根據譯入語的文化習慣作出適當調整。(5)“一龍生九種,種種個別。”未免人多了,就有龍蛇混雜,下流人物在內。楊譯:“Adragonbegetsnineoffspring,eachonedifferent.”Andinevitableamongsomanyboystherewerelowtypestoo,snakesmixedupwithdragon.霍譯:“Thereareninekindsofdragonandnotwoarealike”.Wheremanyaregatheredtogetherthewheatissuretocontainacertainamountofchaff...此處“一龍生九種,種種各別”是源自《西游記》的一個典故,用來比喻同胞兄弟品質、愛好各不相同;“龍”是中國文化中虛構的神獸,在古代象征著地位尊崇的帝王;而龍蛇混雜比喻好人和壞人混合在一起。由于楊憲益夫婦是以弘揚和傳播中國文化為目的來翻譯《紅樓夢》的,因此在翻譯此處典故時,楊譯保留了dragon,snake這些漢語源文本里的意象,將龍蛇混雜進行了直譯,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翻譯,讓讀者在讀懂文章的同時也對中國的語言文化有所了解。而霍克斯在翻譯時,由于西方文化在此處的空缺,以及本著讓西方讀者了解《紅樓夢》這個故事的目的,因此他省略了龍蛇這些概念,而是用西方讀者熟悉易懂的“小麥里混著谷殼”的比喻,來說明同胞兄弟之間的差異。此處由于翻譯的目的不同,兩位譯者所采取的翻譯策略也不通過,楊憲益通過異化的翻譯策略來讓讀者了解中國文化,而霍克斯通過歸化的翻譯策略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譯文,同時也體現出了中西方語言表達中的差異。(6):“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楊譯:“ShelookedmoresensitivethanBiGan,moredelicatethanXiShi.”霍譯:“ShehadmorechambersinherheartthanthemartyredBiGan;AndsufferedatithemorepaininitthanthebeautifulXiShi.”這句話出自典故其中包含兩個歷史人物,比干是殷商時期的重臣,據說他有一顆生來就有七個洞的七竅玲瓏心,因此聰明無比。西施是我國古代四大美女之首,西施的孱弱之態成為了美的代名詞和化身。原文用比干來與黛玉相比,是為了突出她的聰慧;將黛玉與西施作比則刻畫了她的嬌弱之美。在楊譯中,他并未拘泥于原文而是采用意譯的方法譯出了原句的內涵和比喻義,并且標注了注釋,屬于用文內加注的方式進行補償解釋,便于讀者了解此處作者列舉比干和西施的用意。而霍克斯則采用直譯的手段,按照原文字面意思進行翻譯;糇g將“多一竅”譯成“morechambersinherheart”,容易對西方讀者造成誤導,因為正常人只有兩個心室,這里顯然是譯者對典故蘊含的引申義不夠了解。原文本身“多一竅”也并非是說黛玉真的心室比別人多,而是想說明她的聰慧。因此,楊憲益的翻譯更加簡潔易懂,減少了讀者的閱讀負擔。
三、結語
從上述三個方面的對比我們可以看出,不同譯者所處的文化背景不同,他們在翻譯時也往往會采取不同的文化取向。楊憲益夫婦的翻譯目的是想要傳播中國文化,因此譯文中對大量的文化負載詞較多地進行了直譯,保留中國文化意象。霍克斯為了帶給西方讀者更好的閱讀體驗,在翻譯中將部分中國文化元素進行意譯,拉近原文與西方讀者的心理距離。本文只是淺析《紅樓夢》中所涉及的部分文化負載詞,希望從翻譯對比中加深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同時從不同版本的翻譯中體現出中西方文化的交流與碰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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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佳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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